【JDJ】青蛙王子
*简介：
迪奥·布兰度早期不做人珍贵经历。
*雷点：
我们都知道这个故事里人和青蛙是要亲嘴的，所以或许有一点人兽。
*不重要的细节：
其实迪奥变的是一只欧洲林蛙。
茂密寂静的森林，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。一个小男孩正一个人在树影间走。他有一头金发，身上穿着夏季的短裤和衬衫。一边走，他一边用鞋尖狠狠地踢着路边的石头和树根，手上，拎着一根和他的头发一样金灿灿的表带。他像抽鞭子一样不断挥舞着它，鞭打得林中的风不断抽气。树缝间，还能听见他自言自语的咒骂：
“臭乔乔，我要杀了你！.....只要我在，你什么都别想拥有！”
“我要让你......失去一切!”
他停下来，用掷标枪的标准姿势，把表带用力甩出去，金色的怀表打在一根低枝上掉落在前方。迪奥·白兰度从小就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人，绝不让乔乔有一丝找到的可能性。他跑去捡它，却意外发现沙地的阴影里有一口井，凑近看，井看起来是历经风霜，连旁边唯一的铁皮桶都锈烂，只剩半个勉强地立着。
天助我也！我这就让你再也不见到妈妈的遗物！迪奥心想。然而井口对他来说有些高了，他只能咬咬牙，一手握住井沿的石头，脚在石头滑腻的青苔上一蹬，可另一只手顾着表，没抓到井沿——寂静的森林深处被一声“扑通”打破，很快又复归寂静。
.....
“迪奥——你出来——出来——”
茂密寂静的森林里，又传来了小男孩的脚步声，这回伴着清脆又嘹亮的呼喊。如此的清脆，嘹亮，以至于愤怒也是透明的。乔纳森·乔斯达走到森林中间，望了望，确定四周没人，停下来，鼓了一口气喊：
“你这个可恶的坏胚子——”
——只有树叶纷飞的声音回应他，还有隐隐约约的回声：坏胚子——坏胚——坏.....
乔纳森偷笑起来。他继续向前走，继续嘹亮地喊：
“坏胚——你把我妈妈的东西还给我！你有胆就出来呀！”
“有胆——就——出来呀——哈哈！”
“——乔乔！”
是迪奥的声音！乔纳森噤声，紧张地打量周围。
“乔乔！”
又是一声！乔纳森更加紧张了，在这重重高矮参差的古树包围圈中，他哪里也瞧不见迪奥的位置，这意味着他可能从任何地方窜出来，又一次给他带来精准的打击。他不由得随手折了一根树枝。
“——你这个大白痴，我在这里！”
乔纳森才寻声低头，注意到地上有一只灰色小青蛙，叫得喉膜鼓成一个不能再圆的泡泡，圆柱型的粉色舌头，不受控制似的一伸一伸。湿润的皮肤上，脏兮兮地粘着草根和小树棍。
他不可置信地走过去，伸出两只指头把小青蛙迪奥捏起来，放在自己掌心里，正好有他半个手掌那么大。
——青蛙迪奥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咬住了乔乔的大拇指，因为没有牙齿，其实是紧紧地吸住了。乔乔下意识地甩开，但是敌不过小青蛙迪奥四只肌肉发达，又附着吸盘的小手。迪奥就像溺水的人抱着浮木。乔乔只好摊开了他的手掌。
因为失去了喉咙，没办法吞咽，迪奥要咬住乔纳森，就只能拼命眨眼睛，以带动全身肌肉的收缩和痉挛。作为正常的人类，乔纳森·乔斯达当然不能理解。
“你怎么了？你要哭了？”
乔乔问。
“你是弱智吗？”这一问，迪奥马上把他的手指头吐出来了。他虽然变得很小，骂人的声音却还是那么的洪亮呢。
“......你跟我来。”迪奥跺跺乔乔，带他到枯井边上去，自己“嗖”地跳进去，不多时又含着乔乔母亲留给他的金色怀表跳出来，可就像那个童话故事一样。
“我帮你捡起来了，你快把我变回来。”
迪奥把湿漉漉的表吐在他手里。
乔乔气得用一根指头横在迪奥约莫是脖颈的部位，压迫它：
“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你，你竟然害我到这个份上。这下好了，我现在一只手就可以掐死你！”
“乔乔！你不能杀了我！你杀了我，首先就没法和你父亲交代！”迪奥在他手心里挣扎起来，两条蛙腿乱蹬。
“我可以说你是自己走的——或者，我也可以把你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。你做青蛙，倒比你做人合适一万倍！”
“你留我在这里，和杀了我有什么区别——庄园里不会不知道这片森林里有蝮蛇吧，去年乡下可是闹出了几条人命；你也见过那些农民，下了田都蹲守捉青蛙去，一批一批卖给医学院给解剖，就是尸体也不放过？乔乔，没有读上周的《每日电讯报》吧？他们给一头牛斩首，就是为了用电流刺激它复活。他们当然是完全失败的。”
“至少你也算是为科学做了贡献。”
虽然这么说，但迪奥感到乔乔收回了手指的压力。
迪奥继续说：
“你真以为一只动物能做什么贡献吗，真是天真啊。乔乔，你不过是要借机报仇。这很好，我看得出你其实恨着我呢。可是你总不至于趁我变成一只动物，对这一副弱小的躯壳下手，你觉得现在的我还在怎样的意义上算是我。可你如果把我变回来，我们有的是时间堂堂正正地缠斗，不是吗？嘿，乔乔，你恨我吗？”
“我恨你啊。”乔乔回答，“正因如此，我更要好好地想想。”
男孩沉思着，一动也不动。这的确是他12年来做过最重要的决定了。但是他的身影落在青蛙迪奥只能看见运动之物的眼珠子里，却正不受控制地模糊乃至消失。看不见他，但透过迪奥的每一寸皮肤，乔纳森的呼吸声格外清楚，真是让他想要不听见也难。然后，迪奥感觉到乔纳森用绳子绑住了他的腿。它被乔纳森的手心握住，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颠簸和黑暗，再睁眼的时候，已经在乔斯达庄园。
·
乔纳森本来已经做好了制伏狮子的准备来对付这只青蛙。他把卧室门窗一一关好，蹑手蹑脚地走近桌上泡在一小碟水里的迪奥，像捕食一样猛地一扑——谁知迪奥甚至连挣扎也没有，任他抓在手里。乔纳森对他的顺从感到意外，反而不急着把他锁进笼子里。
他早就把他的绳子解下来了。这不是他第一次捉到青蛙，其实迪奥和它们没什么两样。奇怪的是，往日迪奥站在他跟前骂他羞辱他的时候，他常常在过了一开始的愤怒后盯着眼前喋喋不休的迪奥出神，心想眼前这个人没有灵魂；可现在盯着这只甚至没法注视自己的青蛙，乔乔用手指摆弄它的四肢，他却觉得它有灵魂，有迪奥的灵魂。还很重呢。
乔纳森见门窗都关紧了，没人进得来，俯身对青蛙轻声说：“现在很晚了，我要把你关起来了。”
青蛙的两只眼珠一只往左望，一只往右望，喉膜一鼓一鼓，说话连嘴也不用张：
“我不是青蛙的时候尚且无处可去。”
迪奥看见乔纳森垂下的眼睫毛颤了颤，他克制住了捕食飞虫的本能。要不，他险些伸出舌头了。
乔纳森说：
“虽然你说你不跑，但保险起见，我还是要把关你起来，你愿意吗？”
这个笼子原来养了一只鹦鹉。19世纪的航海潮让帝国贵族们发现了这种羽毛绚丽的怪鸟，以争相饲养稀有品种为乐。长寿的鹦鹉可以陪伴主人50年之久，不幸的是，乔斯达家的这只卡罗莱纳长尾鹦鹉哀鸣了几天就死了。乔乔总记得她，把她的笼子保存的很好。下午他用鹅卵石和湿草给笼子做了改装。
迪奥不答，飞快地打着算盘。等乔纳森把它安置好，正落锁的时候，他问：
“乔乔，你想好了没？”
没给乔纳森回答的机会，他又说：“噢，你会想通的。无论你在想什么，我都能让你想通的。知道吗，如果你现在变成了青蛙，我马上把你变回来，因为我也恨你。”
不过，以防万一，我还是要问问，你知道怎么把我变回来吗？
乔纳森把两个问题一起无视了，他用布盖住了笼子。
于是，在黑暗里，迪奥耐心地听着，听见乔纳森换衣服的声音，静下心继续分辨。又等了一会儿，等到翻身的声音渐渐小了，乔乔的呼吸声变得均匀，青蛙迪奥就开始呱呱呱呱呱大叫起来。
“......什么声.....你干嘛，天，迪奥，求求你别叫了。”
乔纳森用枕头蒙住头，企图继续睡觉。
青蛙迪奥不管不顾地叫着，乔纳森被吵得没办法，迷迷糊糊地翻身下床，用手掩住那叫个不停的小东西。
好，被捂住之后就安静了。乔乔欣慰极了，然而他一松手，迪奥就变本加厉地叫起来。他又赶紧捂住，迪奥才住嘴。一来二去，呵欠连天的乔纳森握着青蛙躺回了被窝里，心里念着终于清净了。
他用两只手握着迪奥，手放在枕头上。月光斜斜地照进来，迪奥离乔纳森的脸颊很近很近。
还不够，再靠近一点。迪奥想。但他能做的只有等待。
也许是被明亮的月光惊扰，乔纳森恰好翻了个身，习惯性地，他把一只手垫在脸颊下，换了一只手握住迪奥。
现在可以了。迪奥想。他微微把身体从乔纳森的掌心里拔出来，往前倾——再往前一点——近在咫尺、近在呼吸间——他伸出舌头，像一只小手，轻轻地摸到了乔纳森的嘴唇，然后浅尝辄止地把自己的吻贴了上去。
什么也没发生。乔纳森在睡梦中呓语一声。
......看来还是要他吻我呢！迪奥略有些失望。现在他开始挣扎起来了，想要挣脱乔纳森的掌心，已经晚了。即使是在睡梦中，乔乔还是那个很有力量的乔乔呢。迪奥越挣扎，他在无意识中把迪奥握得越紧。
*
然而到了第二天，迪奥还是不见了。
早上起床，一切还是很正常的。乔纳森起床，摊开掌心，掌心中是闹腾了一晚上、还在酣睡的迪奥。他一声不响地把迪奥放进了书包里，吃饭穿衣都颇沉默。女仆和管家们悄悄议论着，少爷好像有心事。不过，这么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心事呢，何况他衣食无忧！
小孩的脸是变的最快的。尽管这几天来，乔纳森的名誉为着迪奥作梗的缘故有些受损，看到他抓来一只漂亮的青蛙，玩伴儿们还是对他大献殷勤。
“......我听不清楚——不，我不是——”
“呱!”
“......总之，你先不要乱跑。别逞能了。”
看见同学们好奇地围过来，乔纳森凑近书包小声叮嘱，若无其事地拉上拉链，“今天德语课的测试迪奥不参加，他病了。”
“病了好呀！那家伙不在，我们的排名都能往上提一提——别管这个啦，乔乔，你带了什么好东西？”
“没什么——听写册发下来了？我的还没拿到，你们看看有没有拿到我——嘿！别碰我的东西！”
“乔乔，你不会还在生我们的气吧，别当开不起玩笑的人呐！”
“呱——”
“我没——”乔乔连忙压住书包，“是费舍尔学监来了！我听见皮鞋声音了！”
“糟了——哎求你了乔乔，下课借我玩玩，说好了。”
“说好了先借我！”
“呱呱呱呱呱——”
“哎呀下课再说吧！”乔纳森急得用手肘挡住书包，冲着迪奥小声喊，“你是不是疯啦？你想让所有人知道是不是？”
“——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！呱呱呱呱呱呱！！”
“乔乔！你把什么带进教室啦？”
糟了，乔纳森跺脚。出了名儿古板的费舍尔学监往教室里瞪了一眼，满教室的人都低头装作没看见。费舍尔先生隔着窗点他，“交出来。”
乔纳森摇头说不。没想到，迪奥叫得更大声了。教室里有人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。
费舍尔先生的脸像满气了又被灌多了一口的红气球：“乔乔！”
迪奥到底在想什么，难道只是单纯想看自己出丑？乔纳森挨着训，慢吞吞地从铁皮盒子里掏出青蛙。这个动作比起屈服，其实更多是赌气。费舍尔像提着老鼠尾巴一样提着青蛙的一条大腿，当着全班的面，把迪奥·布兰度丢掉窗外的草丛里去了。
噢再见了，迪奥！在门边罚站的乔纳森默默地想。
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，白痴乔乔！在草丛里一边扑腾着的迪奥想。我可没时间和他耗下去了，他难道以为世界上只有他的两片嘴唇会亲吻？
早上苏醒后，他发现自己以人的语言交流的能力正渐渐消退，这令他的青蛙头皮一阵发麻，这才想了这个办法脱身。现在紧要的，还是先变回人，毕竟光是想到这辈子只能作为这一卑贱的物种而活，他就如芒在背。
他在马路上东躲西藏，避开车轮和马蹄，最后跳到了一个窗台上。那儿有一个小姑娘双手提着铁桶在浇花，她是这家人的女佣，稀疏的红头发因为暗淡而显得脏。正是这头红头发叫迪奥认出，自己曾经在贫民窟几次和她擦肩，那时他爸还活着，她妈也还没死。
就是她了，没有比这种女孩儿更好骗的了。迪奥胸有成竹。
“呱！美丽的女孩，您好！”
名叫珍妮的女孩吓得险些把水桶掉到街上，这一吓使她哭丧着脸——哪里来的一只魔法青蛙!
“你，你是什么人？”珍妮看着青蛙跳到兰花花瓣上。
“呱呱——我是一个被施了诅咒的可怜人，”迪奥回答，“我想您一定听过格林兄弟的那则童话。呱。”
“什，什么童话，什么兄弟?”珍妮退后着，拿起墙角的扫把。
“‘亲爱的公主，您的衣服、您的珍珠、’”迪奥慢条斯理，“‘您的宝石，还有您的金冠，我哪样都不想要。’”
“‘不过，要是您喜欢我，让我做您的好朋友，我们一起游戏，吃饭的时候让我和您同坐一张餐桌，让我睡在您的小床上——只要你答应这一切。’，怎么，您想起来了吗？”
迪奥看见女孩喃喃自语。珍妮被这个奇迹的场景打动了。她伸出苍白的小手，让迪奥从花瓣上跳下来，落在手心里。
“呱....您愿意为我解除诅咒吗？”迪奥低声问。
“谁给你下了这个诅咒？”珍妮问，“你一定做了什么该受惩罚。”
迪奥想起了乔乔。
“无妄之灾罢了。”迪奥回答，“呱，我的恩人，您尊姓大名呢？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！要是从您手上得救，绝不会亏待您。”
迪奥补充道。女孩儿却像走神似的摇摇头，呆滞的眼神飘在空中，“是啊，这很好......只是有时我倒宁愿做只青蛙。我妈，她叫我珍妮......大家都这么叫。”
“呱！那么，珍妮，你愿意吻我吗——救赎我？我虽非贵为王子，原来也是一名家财万贯，还很年轻！我简直恨透了这软弱无力的身躯！快将我解放吧。”
隐约从里屋传来主人的声音，凶恶地呼唤着女孩的名字。这一声把珍妮拉回了现实，她扭头回了一句，眨着明亮的眼睛，飞快地问迪奥，：
“你很年轻，难道没有家人和爱人愿意吻你？”
“呱——”
“你家财万贯，却找不到人吻你，哪怕——是为了你的财富?”
“呱——珍妮，不是每个人都天真！”
“是么？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，珍妮冷笑一声，“那么，我想我也不应该天真。”
仿佛是下定了决心，她闭上眼，用扫把把来不及跳开的迪奥狠狠地扫到了街上。一辆马车正好窜出，马蹄不经意踏在迪奥的前肢，于马而言如踏在一片轻飘飘的枯叶上，于迪奥而言，世界天旋地转，黑了下去。
*
“......呱。”
“咦，你醒啦？”
乔乔？迪奥开口，发现自己只是又呱呱叫了两声。看来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与人对话的能力。
“我不是乔乔。乔乔？好怪的名字，是你的什么人？”
迪奥这才睁开眼。是另一只青蛙，体型比他庞大。
“你也是被变成青蛙的吧。”大青蛙冲他呱呱叫，但是迪奥可悲地发现自己听得懂他的每一个字，“我叫阿尔伯特，不过这好像没什么意义了，是不是？”
“......我叫迪奥。”迪奥不理会他。他动了动自己的前肢，没有被救助过的痕迹，毕竟救他的不过也是一群青蛙罢了。
“你也是被变成青蛙的？”迪奥缓缓问。
“是——不过，其实，不只是我，还有我的伙伴。”阿尔伯特从他身前走开。眼前的一幕让迪奥目瞪口呆——这儿至少也有数十只青蛙，体型有大有小，皮肤有灰有绿，有的已经老得将皮肤松弛，有的甚至还留着蝌蚪的尾巴！
“欢迎加入——没有人愿意吻的青蛙帮！”阿尔伯特低沉的叫声在他身后响起，“我们已经做好一辈子当这种两栖生物的打算了。”
“不！”迪奥呱呱大叫，“我绝不接受！”
“呱呱呱呱呱呱呱呱——”青蛙们此起彼伏的叫着，迪奥听出他们大部分是在劝他，安慰他，也有小部分在嘲笑他“年轻气盛”。
“饶了他吧，我们一开始都以为真会有人像童话里一样，傻到愿意吻一只青蛙。”一只青蛙酸溜溜地说。
又一只老青蛙跳出来，用冰凉的蹼拍他的蹼，“孩子，认命吧。仔细想想，当青蛙和当人又有什么不同。你能接受自己作为人的命运，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作为青蛙的命运？”
迪奥甚至不屑于和他争辩：“现在要是来一个人愿意吻你，我看你还乐意做一只青蛙。”
“你们不过是为自己的屈服找借口！”迪奥说，“你们这些人变成青蛙——是便宜你们了，就算你们获得人的生命，也不会和做一只青蛙有任何区别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说，你永不屈服？”
刚才那只酸溜溜的青蛙酸溜溜地问。
迪奥呱了一声表明态度。蛙群躁动起来。这本来是迪奥非常熟悉的情景：他发言，他煽动，他在中央扔下一句话，使人群窃窃私语。但是躁动忽然停止，不知道是哪只青蛙说了一声，“那我们让他放弃幻想吧！”
“我们是被放弃的。我们永远不可能获得童话中的那个吻。”重复着这句话，他们像斗殴一样地攻击着迪奥，挤压他，咬他受伤的前肢。这个时候他们表现得很像人，他们是靠着人的本能而非青蛙的本能恨他，伤害他。在这样疯狂的攻击中，迪奥却仿佛幻听见乔纳森的声音：
“迪奥——迪奥——”
好像不是幻听。
“迪奥——”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会儿，像鼓足了勇气一般喊道，“我想清楚了！”
“呱呱呱呱呱！”迪奥拼命叫起来。
他的声音很快被其他青蛙当成挑衅压了下去，数十只青蛙一起叫起来：
“呱呱呱呱！呱呱呱呱！”“呱呱呱——”“呱呱呱呱呱呱呱！”
听到了蛙叫声的乔纳森寻声跑来——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幕：二指深的小池塘里叠着整整数十只青蛙，就像一条溪水的肉瘤，大的压着小的，肥的踩着瘦的，互相挤压，撕咬，叫声高低错落，沸反盈天。
迪奥？哪一个是你？乔纳森试探着叫。
呱呱。
在这，被压在最中间的迪奥回答。
等等，乔纳森反应过来，你们都是人变的么？
呱呱。
.....白痴。迪奥骂。
然而此起彼伏的回应声盖住了他的声音。
在震耳欲聋的蛙声里，乔纳森默不作声地脱了鞋，挽起裤腿，向池塘淌去。他走到那个青蛙叠起来的小山旁边。和这群青蛙比起来，他简直是个巨人。这个巨人蹲下来，深吸了一口气，泥土和动物混杂的腥味让他干呕，他把眼角被气味逼出来的眼泪轻轻擦掉了。
他闭上眼睛，屏住呼吸，亲了第一只青蛙。
第一只青蛙变成了一个理着男孩儿头的小女孩。
他亲了第二只青蛙。
第二只青蛙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子，他热烈地亲了乔纳森的男孩脸颊。
他亲了第三只青蛙。他忍不住把头别过一边咳嗽起来。
第三只青蛙变成了一个老太太，很老很老了，连谢谢的声音都发不出来。
.....
在前所未有的欢呼声，热情拥抱和泪水中，乔纳森把第三十二只青蛙捧起来，照例闭上眼睛，屏住呼吸，当他的嘴唇接触到又一只青蛙又湿又冷的唇时，他刚换齐的牙齿，忽然被一条有力的舌头狠狠地撬开。那是一条掠食者的长舌，不放过他口腔的每一处，在细细舔弄后，甚至要深入占据他的喉咙，可就在那个瞬间那条柱状肉舌变得扁平而尖，只是轻轻舔了一舔就离开了——与此同时，乔乔的腹部挨了重重的一记勾拳，力道直接将他掀翻在地。
“乔乔，告诉我你想清楚什么了？”
迪奥弯下腰，凑到他面前说，把他拉了起来。把他拉起来耗费了迪奥所有的力气，迪奥拖着一只骨折的手晕了过去，再也没有得到回答。他不会问乔纳森第二遍。
不过伤好之后的第二天，迪奥就回到森林里去找那个枯井了。奇怪的是，同样的树，同样的沙地，同样的轨迹，就是怎么也找不着。如果不是那伤口——和那个吻历历在目，这一切纯然是一场噩梦。
真可惜。他原本想，如果能找到，无论如何也要把乔乔推进去一次。当然他会吻他，先折磨他，再吻他，让他变回人，要不就失去很多乐趣了，他只是好奇乔纳森·乔斯达能不能安于做一只青蛙。
